煮蚝。(吴序运 摄)
开蚝。(郑中建 摄)
钳蚝。摄于1970年代。(资料图片)
采苗。(资料图片)
▲阮飞宇新著《沙井蚝:前世今生》将由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推出。(资料图片)
沙井蚝,是深圳本土最出名的物产,也是新中国成立后深圳最早的国家级名牌出口产品。然而世人多知“舌尖上”的沙井蚝“肉肥质鲜爽脆”,却不知“历史上”的沙井蚝同样有着丰富的身世故事。据了解,沙井世出蚝蛎,品质卓越,遂被冠以“沙井蚝”的地理标识,自宋代起更被当地村民争相人工养殖,成为与当地海盐一样出名的物产。乾隆五十四年(1789年),沙井的海盐随着归德盐场的撤销而终结了生产,沙井蚝却风头不减,绵延至今,是深圳为数不多传承下来的地方特色名产,成为深圳一张响当当的文化名片。
记者日前获悉,由深圳媒体人阮飞宇撰写的《沙井蚝:前世今生》即将由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出版。该书极力探寻沙井蚝的名称演变背景和过程,以及沙井可以创造商品蚝养殖的大格局的原因等。
近日,阮飞宇接受深圳商报《文化广场》记者专访,细细讲述了沙井蚝的前世今生。
沙井墟是今日深圳缩影
阮飞宇喜欢吃蚝,无论蚝豉、蚝油,还是生蚝,都让他感到美味非常。他还记得20世纪90年代末期,某天有朋友请他吃饭,点了一款生蚝,“个头出奇地大,处理得很是洁净,肥美乳白的蚝体,水灵灵,亮莹莹的”,当时“一咬,一种沁凉沁凉的感觉在舌尖萦绕,竟觉鲜嫩爽滑,甘美非凡”。等朋友告诉他这是沙井蚝时,他当时立刻产生一种直觉:“深圳应该并不像当时的人们普遍臆想的那般缺乏文化渊源。既有名产,必有诸多的陈情往事潜藏其间,堪为撑起这一方水土的人文底蕴。”
因此,从味蕾刺激开始,因对沙井蚝的偏爱,阮飞宇走上了对其身世故事的探索。他坦言,选择写作《沙井蚝:前世今生》这本书,是一次尝试,“为蚝修志,以蚝观史。这是我写作时的小小心思。”
阮飞宇表示,了解了沙井,就理解了深圳;了解了沙井蚝业为什么能够做大,就理解了深圳特区为什么能够成功。这正是他写完这本书后,最大的感触。“数百年前的沙井墟,就是今日深圳的迷你版。深圳今日经历的移民、开放、开拓、创新、竞争等城市发展历程,在数百年前的沙井都能一一找到影子。今日深圳人精神的特质里,传承着太多沙井古人的基因。”
沙井蚝首登历史舞台
沙井蚝,究竟与沙井有何关系?沙井,现称沙井街道,隶属于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,位于深圳市西北部。据介绍,深圳西部海滨平原台地区,境内地势由东向西倾斜入海,东西宽,南北窄,地形主要是冲积海积平原和台地,低丘陵和残丘。茅洲河、沙井河等河流流经此地,注入珠江口。早在三四千年前,作为土著的百越人在沙井一带栖息繁衍,靠海谋生。在东晋咸和六年(公元331年)设立宝安县前,沙井一带便开有盐场。周边土民逐渐聚集此地采盐谋生,形成商埠。
沙井的得名,古来有多种说法。比如,历史上沙井最早的名称叫做参里,此名得来,与东晋大孝子黄舒有关。但在阮飞宇看来,不管何种说法,其核心旨意都是:此地原为滩涂,地下多沙,井水中沙多,故名“沙井”。沙井的海岸线长约2.75千米,岸线平直,坡缓水浅,属淤泥质海岸。历史上,这里的海滩除了盛产海盐,由于人类活动的介入,还非常适合蚝的繁殖。
鲜为人知的是,沙井蚝与史书上记载的“卢亭”这类生物还有着莫大的关系。据了解,卢亭,又称为卢馀,是传说中的一种半人半鱼的生物,据说是东晋末农民起义领袖卢循之后。卢循起义失败后,余党逃至莞邑沿海,称为卢亭,居于大奚山(今大屿山、香港岛和珠海万山等岛屿的合称)上,据说是东晋末农民起义领袖卢循之后。根据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的描述,传说中的卢亭一族,已经演变成为一种在文明社会人们眼中看来似人非人的怪物,实则已退化成为野人。他们椎髻、裸体,语言无人能懂,以采集野生植物和捕捞鱼、蚝等海洋生物为生,可以生食鱼、鳖,在水中生存数日。
阮飞宇说,刘恂的《岭表录异》还提到卢亭一族的饮食和居所:“惟食蚝蛎,垒壳为墙壁”。蚝蛎,就是牡蛎,广东人称之为蚝。古时香港、宝安一带均属莞邑,由《岭表录异》记载的这段文字,可以推断出:首先,卢亭们选择逃亡至莞邑沿海,说明此地当时人烟稀薄,四野荒芜,否则目标扎眼的朝廷反民断不敢结队隐匿于此;其次,卢亭们以蚝蛎为食,一个“惟”字,道出了包括今日沙井在内的莞邑沿海一带,在东晋末年,野生蚝蛎数量已然可观,可供逃亡此境的卢循余党聊以充饥。至于卢亭用蚝壳垒成的房子,称为蚝壳屋,是就地取材的建筑典范。“这一记载,算是沙井蚝首登历史舞台,揭开了其后闪耀千年的序幕。”换言之,卢亭流落到莞邑沿海,正是蚝蛎养殖后来成为当地支柱产业的关键,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节点。
梅尧臣苏轼因爱蚝而作诗文
采蚝业如何逐步发展成养蚝业的?根据深圳宝安区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会长程建解释,野生蚝蛎是依附海岛的礁石而生的,沿海的淤泥滩涂不可能有大量野生蚝蛎出现,除非有人为的因素,有意识地给蚝的生长提供各类附着物,也就是人工养殖。据传,珠江入海口海湾一带最早的养蚝业,就是从靖康(今东莞麻涌)开始的。《崇祯东莞县志》记载:“莲花峰在城西四十里,九峰峻耸,状若莲花。又名三角山。顶上有池,池中有石带牡蛎壳,相传为靖康产蚝之端。”也就是说,麻涌一带海域所产的靖康蚝,开端于莲花山,繁衍于麻涌。至于后来取代靖康蚝名称的沙井蚝,则来自今日广州南沙的龙穴岛。
阮飞宇称,靖康之名,因宋代官设的靖康盐场而得。此地和今日沙井所在的归德盐场在宋元至明中期以前,不仅海盐产量在广东占据重要江湖地位,而且,该海域产出的蚝蛎当时也广受赞誉。靖康蚝出名了,奇货可居,四方渴求,行情渐涨。当地人从收获野生蚝蛎中尝到了甜头,野生蚝供不应求的时候,人们自然想着法子尝试通过养殖,以扩大供应量。北宋时期,广东靖康、归德盐场一带的采蚝业逐步发展成养蚝业。
“在沙井蚝这一地域物产品牌形成的过程中,沙井人应该特别感谢一人——北宋诗人梅尧臣,是他以文学的样式使得今日的沙井蚝不仅声名远播,而且更为难得的是,将当年的养蚝方式记录了下来,使得千百年之后,人们依然可以明晰地了解当年的劳作。”阮飞宇介绍,梅尧臣这首脍炙人口的《食蚝》诗,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蚝诗。“雅闻靖康蚝”,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对地域蚝名所给的称谓;“并海施竹牢”“掇石种其间”,则是世界人工养殖牡蛎最早的记录。“这首《食蚝》诗,对养蚝生活和食蚝感受描写得如此细致入微,形象生动,意境开朗,得益于梅尧臣对乡村生活的兴趣和了解。”阮飞宇说,诗中像“稍稍窥其户,清澜流玉膏”,“况此铁石顽,解剥烦锥刀。戮力效一饱,割切才牛毛”等句,便是梅尧臣亲身观看开蚝和首次窥见鲜蚝肉时的切身感受。
同样尤要一提的是,北宋诗人苏轼对蚝的情感丝毫不逊于梅尧臣。据崇祯《东莞县志》记载,北宋绍圣元年(1094年),苏轼被宋哲宗贬谪至惠州时,曾途经东莞。友人以蚝款待,有美食家之称的苏轼一吃上了瘾,此后便隔三岔五托人到归德买蚝解馋。即使后被贬到更蛮荒的海南儋州,仍以食蚝为乐。元符二年(1099年),苏轼写《食蚝》一文:“己卯冬至前二日,海蛮献蚝。剖之,得数升。肉与浆入与酒并煮,食之甚美,未始有也。又取其大者,炙熟,正尔啖嚼……每戒过子慎勿说,恐北方君子闻之,争欲为东坡所为,求谪海南,分我此美也。”苏轼对蚝的喜爱可见一斑。
靖康蚝与沙井蚝一脉相承
值得注意的是,古称的“靖康蚝”与现称的“沙井蚝”有何区别?易言之,“沙井蚝”是在何时真正定名?阮飞宇指出,明代以后,珠江流域水土流失开始严重,水流量增大,上冲的海水退缩至虎门以下东莞新安交界一带海湾中部海面,养蚝的主要区域和生产区就逐渐由麻涌下移至这一海区,即靖康盐场、归德盐场之间的海域。“靖康蚝”的叫法也因此改变,从归德、靖康两地各取一字,并称“归靖蚝”。清初以后,由于珠江流域砍伐和土地开发严重,水土流失进一步加大。麻涌一带受冲积影响,淤泥堆积,已无法养蚝,加上雨季珠江上游水土流失严重,淡水流量增大,海水回冲只能上逆至珠江口海湾中部沙井附近海面一带,因而此后的主要蚝产区便逐步下移至沙井附近海面。沙井一带成为珠江口海湾的主要蚝产区,麻涌、虎门一带几乎已成为淡水,无法再养蚝。从此,“靖康蚝”作为地理物种标识退出了历史舞台,这一海域出产的蚝,名称也就顺理成章地由“归靖蚝”变化为“归德蚝”,沙井蚝从此正名。
清乾隆五十四年(1789年),由于珠江淡水流量下冲过大,海水逐渐淡化,位于今日沙井的归德盐场也严重萎缩,无法经营,官府当年撤销了归德场盐官,取消了归德盐场。清光绪三十四年(1908年),新安设置沙井乡,此后,归德蚝就逐渐被沙井蚝的名称所代替,一直沿用至今。沙井一带的蚝场就这样历经历史的筛选,成为珠江口海湾最主要的蚝产区。
阮飞宇强调:“古称的‘靖康蚝’与现称的‘沙井蚝’实际上是一脉相承的,是同一个海域出产的同一品种的蚝,只不过因中心产区或主要产区不停转移,与之对应的地域名也有所改变而已。但不论如何改变,其名称都是泛指珠江口海湾一带生产养殖的近江蚝。靖康蚝也罢,沙井蚝也罢,名称通意是一样的,其字面的变化,体现的只是历史的变迁而已。”
在阮飞宇看来,沙井蚝至少在宋代就已名闻遐迩,这一江湖地位的获得,凭的是质优本色。沙井蚝体大肉嫩,蚝肚极薄,有“沙井蚝,玻璃肚”之说。这优质蚝的生成,不纯粹是拜天然所赐,也是当地蚝民的智慧结晶。
独具岭南特色的“蚝文化”
需要一提的是,阮飞宇指出,20世纪80年代初,顺德曾出土了属于宋代的古蚝壳,说明自宋代以来广东珠三角地方就已有养蚝的习惯。至于沙井地方养蚝的文物留存,20世纪80年代初以前一直未曾发现,难以实物佐证。1958年,沙井镇壆岗村在村前挖河道兴修水利时,曾挖出一大堆古蚝壳,可惜当时文物意识不强,当地人未作任何年代鉴定便将其掩埋了。这份遗憾,直至1986年壆岗村民陈水通等在咸田意外发现大量南宋古蚝壳,才得以弥补。此发现意义之重要,对于沙井乃至深圳来说不言而喻。
“这些古蚝壳,使‘沙井宋代始养蚝’的传说和相关历史文献记载为实物所证实,符合《新安县志》中所写沙井自宋代即有‘插竹养蚝’之说,也印证了宋代诗人梅尧臣所作《食蚝》诗中描述的‘靖康蚝’并非虚构。因此可以论定,壆岗咸田古蚝场的发现,以实物佐证了沙井一带自宋代以来,已有养蚝业存在,而且在南宋之后就已达到一定的规模。除了南宋整体经济发展因素的促进,南北之间的人口流动,也是推动蚝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。”阮飞宇说。
他表示,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,沙井蚝业逐步形成了打山口、流水定作息、集体协作等生产习俗和蚝壳砌墙、上香礼拜天后等生活习俗,有一整套成熟的养殖和加工技术,形成了种蚝、挒蚝、搬蚝、撒蚝、屯蚝、扑蚝、捡蚝、开蚝等传统工序。同时,由于代代养蚝、制蚝、品蚝,逐渐形成了较为成型、具有浓郁岭南特色的“蚝文化”。“概括来说,沙井蚝文化,就是沙井人在与蚝相关的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、精神成果。”
阮飞宇告诉记者,元、明以后,由于蚝业生产的规模越来越大,沙井蚝文化也渗透和影响到社会生活的更多方面,形成了有规律的蚝民的生产习俗和生活习俗,出现了大量的与蚝文化有关的诗歌文赋,蚝饮食文化更已渗透到千家万户和社会生活的多方面。这些非物质性的沙井蚝文化,经历清代乃至近现代以后渗透影响得更加广阔和深远。
据了解,2005年,深圳市已将“沙井蚝”列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并于2006年申报为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。与“广东粤剧”、“广东潮剧”、“沙湾飘色”、“佛山舞狮”等一样,“沙井蚝”成为人类所共有的知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编辑:张君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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